狐惑

作者:掠水惊鸿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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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介: 展开 
【文案】
是怎样凄迷晶莹的眸,让野心勃勃的王爷甘愿放弃万壁河山的诱惑?是怎样玲珑透彻的心,让一代明君的帝王抛却君临天下的尊严?一笑倾国者,未必属佳人。
不为天下所容的恋情,在地狱的幽冥中摇曳别样的风姿,旷世的波澜随年华流逝,千秋功过都是后人的断言。他的身份,是大明皇帝第一男宠。

【摘要】
黄淮皱眉道:“这个柳云若是什么人?部议是夷三族的,皇上改成了‘笞一百’,这还罢了,更奇的是三日后要将人犯带至文华殿受刑。开国五十年了,纵然是廷杖也要在午朝门外,哪里有打板子打到文华殿上的?”
听到“柳云若”这个名字,金忠的眉梢一扬,嘴角掠过一丝隐晦的笑意:“难怪豫翁不知道(黄淮十年前因为太子高炽被成祖下狱,高炽即位之后才放他出来),这个柳云若名气大得很,他是永乐十七年的状元,中状元时才十八岁,诗词文章琴棋书画无不精通,先帝赞他是‘宋玉复生’。只一遭儿,生的太好,当年我在琼林宴上见过他,秀美如处子,猛一看还以为是戏里女扮男装的王素贞呢。汉王向先帝要了他去做藩邸长史,将他带到山东,据说汉王把他带走之后连姬妾的房门都不进了,您说他是什么人?”
黄淮厌恶地皱皱眉,明白了金忠的意思:“原来是汉王禁脔。”他随即更奇:“既然他是汉王心腹,为什么不杀他?”
金忠道:“陛下大约是觉得他不值一杀,所以杖责示辱,也是折辱汉王的意思。”
黄淮是理学名士,对此举却不不以为然,摇头道:“文华殿非拷掠之地,圣上非问刑之官,满朝文武围观一个男宠受刑,太失国体了。我要上折子进谏。”
金忠似笑非笑:“豫翁!皇上要赦便赦,要打便打,我们把人给他就是,其余的都不要管。”
黄淮已在铺纸,准备写折子,听他语气有异,抬起头问:“为什么?”
金忠站起身,看看左右无人,附在黄淮的耳边轻声道:“听说开战之初皇上就有密旨给大将军张辅,务必生擒柳云若,还说‘勿伤其面目’,这不是‘揽二乔于东南兮’的意思么?”
黄淮震惊地望着金忠说不出话,怔了老半天才拍案大怒:“我们就该替皇上除了这个妖孽!”金忠无奈地摇摇头,负手在室内踱了两步,低语道:“妖孽……还真让豫翁说着了,传言这柳云若是当年汉王所救的一只白狐所化,能媚惑人心,外面称他‘白狐公子’。他羁押到刑部当日,皇上就亲自到牢中密审,我们议上去的罪名也到今日才判下来,还是这么个结果——折子,我劝您还是不要写了……”
金忠走出了中厅,黄淮低头看他雪白的折本子,但觉得文思枯涩,心颤手摇。一不小心,一滴墨迹落在纸上,他忙去擦,结果一擦倒晕染成一大片,黑乎乎的乌云一样,想到“柳云若”的名字,更觉得不详,摸着满是皱纹的额头直叹气。
三日后的文华殿上君臣朝会,庄严恢弘的大殿前,袅袅御香从龟鹤口中冉冉散淡开来,似乎到处都是紫光流雾,给龙楼凤阙平添了几分神圣庄严的气氛。上百名官员肃立两侧,却是连一声话语咳嗽声都不闻。一个太监站在门口,“啪啪啪”连甩三声静鞭,殿外百名畅音阁供奉太监击鼓撞罄,黄钟大吕,乐声大作。肃穆沉着的乐声中,群臣跪拜,宣德帝从西阁内迈出,缓步向设在殿中央的御座走去。
宣德帝刚过二十五岁,俊逸的脸上挂着一丝似乎凝固了的笑容,他走到宽大的、四边不靠的御座前坐下。殿中的上百名官员低着头伏身跪着,仿佛有什么感应力,忽然都把头低地挨着了地——他们听声音知道皇帝已经升座。
宣德抬起眼睛鸟瞰殿内,目光晶莹闪烁,为争夺这个座位,大明朱家已经掀起两场天伦惨变。祖父杀了自己的亲侄儿,如今轮到他,又囚禁了自己的亲叔叔。汉王战败,他才算座稳了这个宝座,这种居高临下唯我独尊的感觉,竟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。
“诸臣工!”宣德挥手止住礼乐,“朕班师回朝不久,又让诸位来,是为了议朱高煦的事。众位爱卿的奏本朕均一一细读了,皆曰高煦可杀。高煦上负成祖抚育之恩,下愧朕维护之情,至于兴不义之师,欺藐朕躬,暴虐肆行,致天下失望,朕也以为可杀!但朕追念皇考宽宏德化之情,未忍加以极刑,姑宥免死,从轻治罪!”
这决定是事先都知道的,大臣们也没什么惊讶,一齐叩拜,山呼“皇上仁德!”
哪知宣德语气一转道:“然则指挥使郑亨、靳荣等人,皆阿附权势,与高煦结党行私,狼狈为奸,擅做威福,罪在不赦!”他严厉的语气让大臣们都是一抖,他们不少也是与高煦有过私交的,不绝都有些悚然。
宣德微微一笑,道:“还有一个人,朕要单独发落。”
他一挥手,禀笔太监黄俨便拉长了公鸭般的嗓子高声道:“带柳云若上殿!”大臣们听到柳云若的名字都是一惊,这位号称“才压江南”的状元,这位与汉王传出龙阳之恋的“白狐公子”,其实是说的人多见得人少。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,锦衣卫压着犯人进来了,大臣都忍不住一齐转头,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已跨进了大殿。
一瞬间空气好像被抽空了——文武百官都有些窒息,白色的影子缓缓“走”进来,说他是走,真的有些侮辱那份从容与优雅,那淡雅和忧愁的感觉,就如夏日的柳絮轻轻飘过水面。
柳云若走到殿中的时候,他的脸渐渐清晰起来,一个极为俊秀的少年,看过去不过二十出头。他低垂着眼睑,长长的睫毛在白皙如玉的脸上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。黄淮想起金忠的话,才明白这少年不是生的“太好”,是“太美”了,那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美,一种不经思考就可以体会的美,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美,一种足以让人堕落的美。
怪不得有人说他是妖。
…………省略一下……

迟疑之间,身子已被他揽在怀里,柳云若也就不挣扎了。宣德搂着他的腰,贴着他的耳畔,低声道:“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也来么?朕要把陵寝的设计工程交给你,你给朕选一块地方,给自己也选一块,就挨着朕。”
柳云若身子剧烈一震,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宣德会做这样的决定,附葬帝陵的从来只能是皇后和地位较高的妃子,他一个太监,哪有这样的资格?何况,宣德想要表示的,已不仅仅是荣宠,而是一个许诺,是“生同室,死同椁”的爱意。
他知道宣德是喜欢他的,可是不应到这种地步,这样厚重浩荡的一种交付,超过他的预想……他一时说不出话,即使是多么卓绝的心智也难以一下消化这样充盈的感情,也许只有在这短暂的片刻,他才是一个正常的人。
宣德用嘴唇蹭着他的脖子,轻声道:“怎么了,不喜欢?”
柳云若苦笑一下:“汉哀帝也曾给董贤在自己陵寝旁留了一块地方,可董贤死后依然被挫骨扬灰。”
“你拿朕比汉哀帝?”
“臣不敢,臣只想说非份之福得来不详,不是不喜欢,是不能领受。”
“你能!”宣德忽然搬过他的脸,凝视着他的眸子道,“朕得有天下,想给自己心爱之人什么福分都可以,只要你是真心爱朕,便领受得起!”
爱……柳云若竟是语塞了,这是宣德开出的条件,他们始终在抗衡。宣德要他的甜言蜜语,身体的付出,甚至是性命,他都能给,唯独这个字是禁忌。
他慢慢伸手,想要触碰宣德的脸,又有一丝胆怯,这样一张骄傲而英俊的脸,本来想要谁的爱都可以,却偏偏选择了他。他不知道,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游戏,规则叫做“不能爱”。
那一刻柳云若是绝望的,他扬起头,想要克制自己眼中的泪水,却看见漫天漫地的枫叶,刺眼烂漫的红,就像血液一样沸腾。
宣德以一个坚定的手势,将柳云若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,他俯下头亲吻他,一片寂静中只听见秋风吹落枫叶的声音,宛如一场华美的自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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